皮條客可說是圖書館員的最佳人選,變態殺人犯和詐欺犯則是最糟的。其他像幫派分子、走私分子、銀行劫匪之類的,由於十分熟悉群眾管理、很習慣和一群夥伴共事,又計畫周延且能顧全大局,這等人也都算是具備了圖書館員該有的基本技能;至於賣黃牛票和放高利貸的,也可以來參一腳,不過,總覺得他們好像少了點什麼。嗯……怎麼說呢,就是那種不知怎麼形容、無法捉摸、難以名之的……唉呀!皮條客是怎麼說的?啊!對啦,就是熱情!
圖書館裡不光是有書可看。在百無聊賴的監獄中,圖書館簡直是「熱門景點」。大家會去那邊看人,也給人看。在書架間,你會碰到定期聚會熱烈辯論的資深獄友,他們會一起琢磨些新玩意兒,或是高談闊論、大談往事、天南地北亂扯,順便再唇槍舌戰一番。你會看到有些老鳥囚犯認真的編寫回憶錄,而菜鳥囚犯則是預備創作下一齣偉大的皮條客劇本。
你會在圖書館碰上像骰子哥那樣具有受刑人身分的館員,然後他會跟你說,他在某某地方蹲了兩年都還沒瘋掉,全是靠著背誦偷偷夾帶進去的《莎士比亞全集》。為了證明所言不假,他會背出大段大段的劇本內容。骰子哥是個戴著太陽眼鏡的思想家,他會搬出那套「人性本惡」的理論說服你,還告訴你監獄圖書館「不是個讓你變好,而是讓你如何學得更壞」的地方。他會威脅你,叫你讀瑪麗.雪萊的《科學怪人》,逼你相信那正是在說「我們的故事」——他所謂的「我們」是指皮條客,他認為那是一種特殊階層,就像牧師一樣,是服膺人性的自然律來過生活。
他可不是在開玩笑。就像多數熱愛思考古老問題的皮條客一樣,骰子哥看待舊書可認真了。他贊同美國散文家愛默生的自助論,同時對很多美國大學把莎士比亞跟文學經典排除在課程之外,深表震驚。這個消息還是他在《高等教育記事報》裡讀到的。
「拜託,開什麼玩笑?」他邊說邊摺起報紙,像個熱愛發表意見的通勤族,接著,他皺起太陽眼鏡上方的眉頭,繼續說:「真是夠了!國之將亡啊!」
像骰子哥這樣的人,會教你如何欣賞傳統,教你領會那些英國詩人教育家馬修.阿諾德所聲稱:「經過人類思辯後,最菁華的部分」。而當你問,為什麼學習菁華部分有這麼重要,他會補上一句:「難不成,你還能想到比這更了不起的事?」
最起碼,他是這麼說的。不過我其實完全無法理解,因為我不是個皮條客。我的職業屬性不同,我的名字是阿維.史坦伯格,但是,在監獄裡,他們都叫我「管書的」。這個暱稱是綽號「肥喵」的杰馬.瑞奇蒙替我取的。肥喵從前是(現在也是)個惡名昭彰的黑幫分子,但也會偶爾兼個差,當一下皮條客,不過最讓人跌破眼鏡的是,他竟是個懂得不少的圖書館員。才三十歲就挨過兩槍的肥喵,算是監獄裡老鳥級的人物了。他體型超大,五呎九吋高,超過三百磅的噸位,根本塞不進監獄制服裡。獄方只好給他一件藍色T恤,他因此成為監獄裡唯一一個沒穿淺卡其色上衣的傢伙。其實,光靠那一身重量級的體型,他就能紮紮實實的鎮住那群囚犯;但是加上那件超大T恤,更是讓他的地位穩如泰山。他算是我的得力助手,只不過大部分的時間,都是他在使喚我。
他都跟排隊找他的囚犯說:「去找管書的,他才是負責管書的傢伙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