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果東法師(法鼓山方丈)

法鼓山有個「四它」觀念,就是在遇到任何狀況時,要「面對它、接受它、處理它、放下它」,已成為社會大眾琅琅上口的一句話。但很多人在挨罵時,通常是不舒服、不接受,也不處理,卻讓心裡產生煩惱、罣礙,之後依舊習氣存在、我行我素。

在日本,腦筋動得快的孩子,只要一做錯事被罵,就會立刻說「對不起」,一來可以平息對方的怒氣,二來在父母的眼中,仍是一位懂得「道歉」的懂事孩子。事實上,孩子或許並不了解自己錯在哪裡,只知道說「對不起」,就是避開難關的絕佳護身符。日本真言宗的高幡山金剛寺的貫主川澄祐勝,觀察到日本社會現象,有感而寫了這一本《被罵的幸福》。

佛教講求諸惡莫作,眾善奉行。強調要「說好話、做好事」,要常用柔軟語、親切語、慈悲語、智慧語,以欣賞的、讚歎的、勸慰的、勉勵的語氣與人廣結善緣。但誠如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也會以金剛怒目現兇猛的明王相,用憤怒威德來降服貪瞋癡特別重、冥頑不靈的人。

古代禪宗祖師大德也常以「棒喝」的方式教育弟子,都是為了杜絕弟子執著虛妄的思惟或考驗其悟境,特別用棒打,或是大喝一聲,以暗示與啟悟對方,這是站在「幫助弟子修行更好」的契機契理態度上。沿用到今日,我們要警醒一個人的執迷不悟,或破除其不當行為,就稱為「當頭棒喝」。

在近代,以嚴厲的方式教導弟子而聞名,就屬我師公東初老和尚。1959年,我的恩師聖嚴師父隨他出家之後,除了為老和尚編輯《人生》月刊,還兼做雜役及秘書。

東初老和尚有時候看到佛教界不平之事,就要聖嚴師父用筆名出面聲討,聖嚴師父很慈悲,覺得那是多管閒事,犯不著與人結惡緣,東初老和尚卻認為:「大家不管閒事的話,佛教豈非黑白不分了嗎?」又如,師父年輕時喜歡念書、寫作,但東初老和尚總是要聖嚴師父多做事,動不動就對他說:「你已三十多歲,正是做事成就人的時代。」又說:「你的智慧已夠應付得過,就是福報差點,要多做事,多培福澤。」即使後來師父在日本攻讀博士學位時,老和尚還特地寫信以「汝當作大宗教家,切勿為宗教學者」,提醒師父除了具備學識,更要滋長悲天憫人的宗教家情操。今天聖嚴師父能成為家喻戶曉的宗教師,而不是宗教學者,東初老和尚的功德非常大。

我在出家生活中,也是在恩師聖嚴師父的教誨中成長。我過去曾經擔任法鼓山護法總會輔導法師,認為出家眾就是要慈悲與人為善,廣結善緣。自從2006年9月,我繼任法鼓山方丈以來,我還是抱持這樣的想法,結果每次遇到重大決策時,為顧慮到整體的圓滿,希望面面俱到,加上承擔起創辦人聖嚴師父及全體法鼓山的託付,因此,總是慎重考量,有時會依賴師父的看法與做法。

這當然逃不過師父的法眼,他多次提醒我,「雖然尊重師父,但要學習承擔,動頭腦思考,想辦法圓滿事情,心胸要廣大,眼光要深遠。」有一次師父更是直接喝斥我說:「這是方丈的事,自己想辦法去處理,不要問師父。」甚至還加一句:「相信你做不到。」後來我自己想辦法去溝通、處理,圓滿了一項能夠利益社會的重大決策,即是有關「環保生命園區」之觀念與做法。事後,師父對其他執事法師說:「我們方丈和尚這一件事情處理得很好。」

當然,人是有情緒的,不管是罵人者還是被罵者,最重要是不起瞋念。佛教稱憤怒、生氣的心為瞋,瞋也是根本煩惱之一,是無明火,說「瞋是心中火,能燒功德林」、「一念瞋心起,百萬障門開」,意思就是瞋火能把自己所修的功德都摧毀了,影響是非常巨大的。

在《被罵的幸福》一書中,就提到父母愈是「恨鐵不成鋼」,責備就愈是容易情緒化,但往往容易流為情緒激動的發脾氣。顯然現金剛怒目罵人是要有智慧的,或者說罵人也是一種慈悲的展現,因為罵人不是謾罵,嚴格要從愛或慈悲出發,罵一個人都是站在關心對方的立場。

同時,被罵的人也要用感恩心來接受。誠如該書中所說,人對於「被罵」這件事是永遠不會習慣的,在被罵的當下,心情一定是沮喪的。不過我們不妨這樣想,「有缺點則改之,無則嘉勉兼修忍辱」,如能以感恩心來接受,則是一生之幸福。
書中有提到一種「自我責備」的情緒管理,這讓我想到佛教是非常重視懺悔,認為人不論在有意識還是無意識的狀態下,無時無刻都會犯錯,因此必須透過懺悔,來反省自己的身、口、意三種行為,從注意、瞭解自己行為,進而反省、改善修正自己的行為。一個人藉由一次又一次地懺悔,比較容易降伏對自我的執著,讓心更加謙卑、清淨。如果能隨時懺悔自己,生起懺悔心與慚愧心,面對他人的責罵,也比較能夠正面去思考,想一想自己哪裡出錯?為什麼會被罵?

總之,罵人時當存慈悲心,被罵時則要有感恩心,彼此都能以同理心去為對方著想,如此安定和諧,自然營造豐富人生,那要建設一處「安和豐富」幸福的人間淨土,將是指日可待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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