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按照指示,十五分鐘後抵達那幅「想像」馬賽克裝飾,在普通觀光客群和彈奏披頭四的蹩腳街頭藝人中尋找英格麗。這是個美麗的下午,十五度左右,晴朗又清爽,讓我想起童年,想起南瓜、堆堆樹葉與要糖果遊戲。

當我終於瞥見英格麗,見她手中有兩支熱狗。她將其中一支遞給我。

她開始往公園更深處走。雖然光是和她相處一分鐘就讓人筋疲力盡,我還是跟了上去。她的迷人之處大概就和龍捲風差不多吧,你會忍不住想看它們可以旋轉得多厲害。

結果英格麗旋轉得十分誇張。她走在我前方幾步,一有什麼話要講就立刻轉過來──也就是大概每五秒鐘。

「我好喜歡公園,妳呢?」

一轉。

「就是覺得,哇,城市正中央竟然有這種完美的野生環境。」

再轉。

「妳知道這全是人工的,所有東西都是設計出來的,所以也讓它……怎麼說呢……更完美了。」

這回轉了兩圈;迅速又連續轉兩圈,使得英格麗臉脹紅,有點頭暈,像個翻太多次側手翻的小孩。

從許多方面,她都讓我想到小孩。不只是她容易亢奮的個性,還加上外表。我們停在中央公園大湖邊緣時,我忍不住注意到和她的身高差距。我大概高英格麗六吋,也就表示她勉強算得上整整五呎。還有她那麼瘦,全身大概就是皮包骨。無論從哪一方面,她看起來都很餓,我甚至把自己的熱狗推給她,堅持要她吃掉。

「絕對不可以,」她說:「那是我的道歉熱狗。雖然我很可能也得為此道歉,沒人曉得這裡面有些什麼。」

「我剛吃過午餐,」我說:「還有,我接受妳的道歉。」

英格麗煞有其事地用屈膝禮接過。

「是說,我是茱兒。」

英格麗咬了一口,先嚼幾下才說話。「我知道。」

「妳是11 A的英格麗。」

「正是在下,11 A的英格麗.蓋倫荷,擅長使用升降機。我真是沒想過竟會學到這項生活技能,反正就是這樣。」

她「咚」的一屁股坐上最近的長椅,把熱狗吃完。我仍站著,望著在水上划動的船以及一堆正越過弓橋的行人,突然頓悟:這就是12 A景觀的一樓版本。

「妳覺得巴塞羅繆怎麼樣?」英格麗說完,才把最後一小塊熱狗扔進嘴裡。「很夢幻對吧?」

「非常。」

英格麗用手背抹掉嘴角的一點芥末。「在這裡住三個月?」

我點點頭。


「我也一樣,」她說:「目前我住了兩週。」

「之前妳住在哪裡?」

「維吉尼亞,再之前是西雅圖,但我原本是波士頓來的。」她在長椅上躺下,末梢染藍的髮絲在腦袋周遭散開。「所以我猜現在我不算住在任何地方,我是遊牧民
族。」

我不禁思考她這是刻意還是出於必須。不斷逃避別無選擇的情況以及很背的運氣……一個和我很像的人。雖然說實話,我看不出自己和她有哪裡像。

「我兩年前離開波士頓,」英格麗對我說:「我來到紐約,之前我忘了提──就是紐約這部分──這件事越少提越好。所以我就去了西雅圖,在那裡端了很多盤子,超級可怕。那些咖啡因過量的混帳老是有一堆特殊要求。今年夏天我去了維吉尼亞,在海灘一間酒吧找到調酒工作,接著又回來這裡。我這傻子還以為這次可以成功──沒有,我的意思是完全沒有。我看到巴塞羅繆的廣告時,對下一步該走去哪裡完全沒頭緒,沒錯,就是字面那個意思。其餘都是過往回憶了。」

光是聽到這件事就讓我產生有如時差的症狀。這麼短的時間,這麼多個地方。

「那妳最後怎麼會到巴塞羅繆?」英格麗挺起身,拍了拍長椅上她旁邊的位置。「都告訴我吧。」

我坐下來。「其實沒什麼可講,除了在同一天失去工作又失去男友之外。」

英格麗露出和問我縫針時同樣的震驚表情。「他死了嗎?」

「只有心死,」我說:「如果他還有心的話。」

「男生怎麼全都那麼爛?我簡直要開始覺得他們打從生下來就這樣了。好像他們在很小的時候就有人教這些人說,你可以當個混帳,因為大多女人都會放他們一馬。我第一次就是因為這樣才離開紐約,為了個蠢到爆炸的男孩。」

「他傷了妳的心嗎?」

「傷透了,」英格麗說:「不過,總之我到了這裡。」

「妳的家人呢?」我說。

「我沒有家人。」英格麗檢查著指甲,上頭塗了和頭髮末梢相同的一抹藍色。「我是說,有,我有過家人,這很明顯。不過他們已經不在了。」

聽到那幾個字──不在了──讓我心臟狠跳了幾個快拍。

「我的也是,」我說:「現在只剩下我。雖然我有個姊姊,或說『有過』姊姊。但我已經不曉得了。」

我本沒打算說出口,可是那些話就這麼溜出來了,自然而然。然而,因為我說出口,現在似乎感覺好多了。讓英格麗明白我們在同一條船上似乎是正確的行為。
「她失蹤了?」她說。

「嗯。」

「多久?」

「八年.」

實在很難相信過了這麼久。對於事情發生的那天,我還記憶猶新,就像不過幾小時前。「當時我十七歲。」

「發生了什麼事?」

「根據警方說法,珍逃家了;根據我爸說法,她遭人誘拐……根據我媽說法,她非常可能被人謀殺。」

「那根據妳的說法呢?」英格麗說。

「我沒有說法。」

對我而言,珍到底發生什麼事都無所謂,我只在乎她不在了這個事實。

而且,如果她是刻意離開,還真是連聲再見也不說。

我很氣她,又想念她,她的消失在我心上留下一個無人能夠填補的洞。

出事的時候在二月,是個時常陰天、雪卻沒下很大、寒冷又蒼白的月份。珍剛結束在麥肯多的輪班。那間當地藥局位於陰鬱的主街,那條街是我們小鎮最後一塊繁華之地。自從一年半前從高中畢業,她就在那裡當收銀員,存上大學的錢……這是她的說法,即使我們都知道她不是想念大學的那種人。

就我們所知,最後看到她的人是麥肯多先生本人。珍一直在藥局的藍白條紋遮雨棚底下等待,當一輛黑色福斯金龜車在邊欄停下,他從店家櫥窗看著她跳上車。

麥肯多先生主動對任何願意聽他說的人以下情況:沒有掙扎,方向盤後的駕駛也不是珍不認識的人。打開乘客座車門之前,她還透過窗戶對駕駛揮了個手。

麥肯多先生從沒看清楚方向盤後是誰,只見到珍上車時那件藍色收銀員制服的後背。

金龜車開走了。

珍失蹤了。

她消失後接下來幾天,情況開始逐漸明朗:珍的朋友中沒人開黑色金龜車,朋友的朋友也沒有。不管方向盤後方的是誰,除了珍以外沒有人認識。

但是黑色金龜車並非罕見。車輛登記紀錄顯示,光是賓州就有上千條登記,而麥肯多先生沒想過要記下車牌;他沒有這麼做的理由。當警察問他,他任何字母或數字都想不起來。鎮上很多人以此指控可憐的麥肯多先生,彷彿要不是因為他金魚腦,珍就能被找到。

我父母則比較寬容。失蹤過後幾週,當情況看起來越來越不可能找到珍,我父親前去麥肯多先生的店,告訴他我們不會介意。

當時我並不知道這件事。這是在我父母喪禮幾年後麥肯多先生告訴我的。

無巧不巧,那正好是我領悟珍永遠不會回來的那天。在那之前,我一直抱著一線希望,想說如果她只是逃家,也許會自己回來。但是我父母的死算得上高調,他們上了新聞。要是珍聽到消息,我認為她絕對會回來看他們下葬。

她沒回來,我就不再抱持她還活著的想法,也不再期待她回家。在我心中,珍已加入我父母安眠地底的行列。

「就算她還活著,我也知道她絕對不會回來。」我說。

「我很遺憾。」英格麗說,之後就沒再多講。我把她搞得一片哀戚、陷入沉默。

接下來幾分鐘,我們什麼也沒做,只是望向湖面,感受著微風吹在皮膚上。風沙沙吹動我們周遭樹木的枝枒,金黃樹葉顫動,掉下了好幾片,像碎紙花一樣飄落到地。

「妳真的喜歡住在巴塞羅繆嗎?」最終,英格麗說:「還是妳只是覺得我喜歡才這麼說?」

「我喜歡啊,」我說:「妳不喜歡嗎?」

「我不確定。」英格麗的音量變得細微又緩慢,我有點驚訝,畢竟她講起其他事時都把分貝加到最大、速度催到最快。「我是說,這裡很棒、超美,真的。可是有些地方感覺……不太對。妳可能還沒感覺到,但妳會的。」

我想我已經感覺到了。像是壁紙,即使我知道那是花的圖樣,不是臉,某種程度還是令我不適,即便我不想承認。

「但這是棟老建築,」我說:「總會讓人感覺怪怪。」

「可是這裡不只這樣,」英格麗把膝蓋抱到胸前,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更像個孩子。「這裡……讓我害怕。」

「我覺得沒有什麼好害怕的。」我說。同時,克洛伊寄給我的那篇令人不安的文章讓我一陣毛骨悚然。

巴塞羅繆的詛咒。

「妳有聽過這裡發生的一些事情嗎?」英格麗說。

「我知道屋主從屋頂跳下來的。」

「那個算是最小咖,還有更糟的,超級糟。」

但是英格麗沒有細說,而是轉過去,眼神越過樹頂,望向隱約位於再過去位置的巴塞羅繆。位於北邊角落的是喬治,俯瞰著中央公園以西。看到他,令我心中湧上一陣喜愛。

「妳覺得有沒有可能,就算一個地方沒有任何幽靈,還是會鬧鬼?」她說:「因為我感覺起來就是那樣。巴塞羅繆好像被自己過往的歷史纏住,在那裡發生的一切壞事像灰塵一樣堆積起來,飄浮在空氣中──然後我們把它吸進去,茱兒。」

「妳不用留在那裡,」我說:「我是說,如果那讓妳這麼不舒服的話。」

英格麗聳聳肩。「我還能去哪?另外,我需要錢。」

她也不用多說什麼,就是這件事,她和我比我想像中有更多共通點。

「我也需要錢。」我說,使用本年度最佳的保守語氣。「我不敢相信這工作會開這麼高的薪水。萊斯莉告訴我的時候我簡直要昏過去。」

「姊妹,我們一樣啦。另外也很抱歉剛剛把妳嚇得那麼毛。我很好,巴塞羅繆也很好,我想我只是覺得寂寞。妳知道嗎?所有規則我都沒問題,除了不能有訪客的那條。有時這感覺起來像關禁閉,尤其在愛瑞卡離開後。」

「誰是愛瑞卡?」

「噢,愛瑞卡.米契爾。在妳之前她住在12 A。」

我看了她一下。「妳是說屋主?那個死掉的女人?」

「愛瑞卡和我們一樣是公寓看守人,」英格麗說:「她人很好,我們有時會一起出去,可是我到這裡沒幾天她就離開了。這很怪,因為她跟我說過她至少還剩兩個月。」

我很驚訝萊斯莉從沒提起在我之前12 A還有另一個公寓看守人。也不是說她非講不可,先前誰住那裡不關我的事。但是萊斯莉當時一副主人才剛過世、突然讓這地方空了下來的模樣。

「妳確定她住12 A?」

「確定,」英格麗說:「她用升降機送了歡迎紙條下來給我。妳來的時候,我想也這樣做應該滿好玩的。」

「愛瑞卡有告訴妳她為什麼先離開嗎?」

「她什麼也沒告訴我,是她離開後一天,伊芙琳女士說了我才知道。我猜她是找到新住處之類的吧。我滿失望的,因為有個樓上鄰居可以一起玩其實很不錯。」英
格麗臉色亮起來。「嘿,我有個想法,我們應該每天都這麼做:到公園吃午餐,直到任期結束。」

我遲疑了。不是因為我不喜歡英格麗。我喜歡她,相當喜歡,只是我不確定有沒有辦法每天應付她。單是今天下午就讓我筋疲力盡。

「拜託嘛,」她說:「我在那棟建築實在無聊得要死,可是這裡有個超級大公園可以探索,想像一下嘛茱茱──是說,我決定了,我要這樣叫妳。」

「收到。」我說,無法藏起笑容。

「我知道這不是最好的綽號,但妳的名字已經有點像別名,所以我沒剩多少選擇。而且我知道茱茱感覺起來可以有點不好,但也可以有點好。妳是好的那種,絕對是。」

我抱持高度懷疑。多年來,不好的那個總在我身邊轉來繞去。

「但就像我說的,茱茱,想想我們可以一起做的各種好玩事。」英格麗伸出手指開始數算各種選項。「賞鳥啊,野餐啊,划船啊,吃一大堆熱狗。妳覺得如何?」

她對我露出期待的眼神。充滿希望,又十分飢渴──和寂寞。就和我過去兩週一樣寂寞。除了克洛伊,我其他朋友似乎都消失了。我不知道這是我的問題還是他們。也許是我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們推開,又也許,那是我跌落深谷自然產生的附加效果。失去無可避免會吸引更多失去。先是珍,再是我父母,接著我的工作,和安德魯。每一次失去便讓越來越多朋友離開。也許英格麗會成為逆轉情勢的那一個。

「當然,」我說:「我加入。」

英格麗興奮拍手。「那就這樣定了,我們中午在門廳見面,給我妳的電話。」

我從口袋拿出來遞給她,英格麗把她的號碼輸入我的聯絡名單,名字全部用大寫拼出來。我在她的手機也依樣畫葫蘆,把自己的名字以相應且無害的小寫字母輸進去。

「如果妳想甩掉我,我會傳訊息喔,」她警告說:「現在我們來自拍當作打勾勾。」

她舉起我的手機,擠過來貼著我,我們的臉塞滿螢幕。英格麗咧嘴,笑得超開,我則一臉因為太貼近而有些茫然的表情。不過我還是笑了,因為這是長久以來第一次,情況似乎沒有那麼糟。我有個暫時地方可住,錢正在送來的路上,還交到個新朋友。

「完美。」英格麗說。

她點下手機,「喀」一聲,完成協議。



在巴塞羅繆的第一晚,我處於既喜悅又困惑的狀態,想著自己怎麼會到了這個地方。一整個傍晚都像一連串隨性所致的腳步,一支急就章而成的快樂舞蹈。

首先,我爬上螺旋樓梯進到臥室,脫掉鞋子,深深著迷於地毯長長毛絨的柔軟,走在上頭就像腳底按摩。

接著,我將主浴室的爪腳浴缸放滿水,倒進洗臉臺底下發現的昂貴薰衣草泡泡浴精,浸泡到皮膚通紅、指尖皺得像梅乾。

泡完澡後,我微波一塊冷凍披薩,「噗咚」丟到一只漂亮、精緻、光是碰觸就讓我緊張的瓷盤。我在廚房雜物抽屜找到一盒火柴,點燃餐廳裡的蠟燭,獨自一人坐在大得荒謬、像塊船跳板的桌子一端用餐,同時間,閃爍的燭光映在窗戶上頭。

晚餐結束後,我打開克洛伊給的其中一瓶酒,一屁股坐到客廳窗邊,伴著降臨於曼哈頓的夜色喝酒。中央公園順著小徑的路燈「啪」的亮起,朝急忙經過的慢跑者、觀光客和情侶灑下鬼魅般的鹵素光。我拿窗邊的黃銅單筒望遠鏡窺看,特別注視一對手牽著手的情侶。他們分開時依依不捨,手指還勾著,留戀最後那一點碰觸。

我喝乾了杯中的酒。

然後再倒滿。

我力圖假裝沒有感覺起來那麼寂寞。

時間流逝,經過幾個小時。當我的第三杯酒也喝光,便撤退到廚房,逗留在那兒,將酒杯洗淨,又去擦拭已很乾淨的檯面。我認真考慮要不要來第四杯酒,卻覺得不是好主意。我不想在兩週內二度醉得路都走不好,雖然情境不會有太多不同。第一回,當克洛伊帶我出門,考慮不周地灌下那些瑪格莉特,是傷心的酒醉,每啜幾口就哭幾聲。但是現在,我莫名地既快樂又滿足,而且有生以來第一次,我感到充滿希望。

升降機通道卻傳出奇怪的聲響。雖然稍微被關起的碗櫥門掩蓋,我還是聽得出聲音不是來自升降機本身。沒有滑輪的緩緩轉動,也不是幾乎注意不到的細微嘎吱。
這個聲音不一樣。

更大聲、更尖銳,很明顯是人發出的。

我突然頓悟:那個聲音聽起來像尖叫,透過升降機通道從下方公寓傳來。

英格麗的公寓。

我整個人僵在廚房、偏著腦袋,在點燃的蠟燭慢慢往拇指和食指燒去時仔細聆聽有無第二聲尖叫。火燒到我手的時候──熱燙疼痛一閃而過──我喊了一聲、掉了火柴,然後看著火焰在廚房地上熄滅。

燒痛的感覺鞭策我開始動作。我含著指尖、緩和痛感,離開廚房、走上走道進門廳,迅速離開12 A,順著十二樓的走道往樓梯去。

那聲尖叫──或至少我認為是──在我走下十一樓時不斷在腦中重播。我在回想時又重聽一次,更加確定去找英格麗是對的決定。她很可能受了傷,可能陷入危險,又或者其實沒有,我就只是反應過度。這種事以前也有過。十七歲後,我的所有經驗都告訴我一定要杞人憂天。

但是不知為何,那個聲音讓我不覺得是反應過度。英格麗真的發出了尖叫。在我心中再也沒有別的可能。尤其此時此刻,我在巴塞羅繆的深夜死寂中移動,四面八方安靜得要命,停在下方某層樓的電梯一動也不動。我在樓梯井聽到的唯一聲響,就是我自己小心謹慎的微弱腳步聲。

來到十一樓時,我確認一下手錶。凌晨一點。另一個需要擔憂的理由。關於為何會有人在這種時間發出一聲尖叫,我可以想到好幾個糟糕的解釋。

在我敲響11 A的門之前先暫停片刻,希望能聽到另一個開心一點、能讓我放寬心的聲音。像是英格麗大聲講電話,或者門另一邊傳來笑聲。

然而我什麼也沒聽到,於是出手敲門。我動作放得很輕,才不會打擾到這層樓的其他人。

「英格麗?」我說:「是我,茱兒。沒發生什麼事吧?」

幾秒過去。整整十秒,然後二十。當我打算再敲一次,門喀啦打開。英格麗出現了。她看著我,眼睛瞪大。我似乎嚇了她一跳。

「茱兒,妳在這裡做什麼?」

「來確認妳有沒有事,」我停頓一下,不太確定。「我以為聽到了尖叫。」

英格麗也停頓了一下,隔了好幾秒才硬擠出微笑。

「一定是妳的電視。」

「我沒在看電視。那是──」

我打住,不確定該感到尷尬,或鬆一口氣──或兩者皆是。反之,我甚至更擔心了。英格麗似乎有些不對勁。她的語調沒有起伏,也不不情願──和她在公園一刻也靜不下來的樣子大相逕庭。透過門縫,我只能看到她一半的身體。她和稍早做同樣打扮,右手深深插在牛仔褲前口袋,好像在找什麼似的。

「聽起來很像妳在尖叫,」我終於說出來。「我聽到了,有點擔心。」

「那不是我。」英格麗說。

「但我聽到了什麼。」

「或者妳﹃以為﹄自己聽到了什麼,這很常發生,但我沒事,真的。」

可是她的表情是另一回事。除了齜牙咧嘴的笑容,那雙大睜的眼睛裡還有深沉的光芒,似乎燃著不可言說的憂慮。我突然頓悟:她看起來很害怕。

我更靠近門,直接望進她的雙眼。「妳確定嗎?」我低聲說。

英格麗眨眨眼。「嗯,一切都好。」

「那麼很抱歉,打擾到妳了。」我從門口退開,逼自己也露出微笑。

「妳這麼擔心我,人真的很好,」英格麗說:「妳是個貼心鬼。」

「我們明天還要出去對嗎?」

「中午準時,」英格麗說:「不見不散。」

我對她揮一下手,在走道上前進幾步。英格麗沒有回應,而是又看了我好一會兒。關上門前,她的笑容散去,嘴變成陰沉的一直線。

就目前來說,我沒有事什麼能做。如果英格麗說她沒事,那麼我就得相信她。她說我沒聽見尖叫,我也得這麼相信。但在我爬上兩道樓梯時──一道上十二樓,一道上12 A的臥室──卻怎麼也揮之不去一個感覺:英格麗撒謊。






《請把門鎖好》(《那年夏天的謊言》、《最後的女孩》作者驚悚新作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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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版時間︰2021.10.28 
作者︰
 萊利‧塞傑 Riley Sager
定 價︰400元


巴塞羅繆大廈誠徵空屋管理員,薪優供宿,歡迎身體健康、無不良嗜好、尊重住戶隱私的青年男女應徵,
以下規定敬請知悉遵守:
─外來訪客不得進入大廈
─管理員入夜後不可在外留宿
─請勿與住戶主動攀談
─上鎖的房門,切勿任意開啟……


   ★《那年夏天的謊言》、《最後的女孩》作者驚悚新作              

   ★即將由《嗜血真愛》監製人與派拉蒙影業聯手改編電視影集! 

Buzzfeed年度最佳驚悚小說‧CrimeReads當季期待度最高新書
《出版人周刊》、《圖書館期刊》星號推薦
紐約時報暢銷排行榜


入夜前回房。禁止訪客。上鎖的空間不可擅闖。
只要遵守規定,就能免費入住紐約市中心夢幻豪宅,
但違規者的下場,你或許不敢面對……


┤內容簡介├

獨自來到紐約奮鬥的年輕女子茱兒突然失業、失戀又負債累累,在絕望之中找到一份「夢幻工作」:為曼哈頓區巴塞羅繆大廈裡的空置公寓看管打掃三個月,就有一萬兩千美金的酬勞。這棟大樓古色古香、高貴典雅,位居市中心精華地段,住戶多是事業有成、非富即貴的名門後裔,是她向來可望而不可及的居住環境。

茱兒原以為自己再幸運不過,卻得知這份工作有諸多詭異的規定,除了不可過夜外宿、不得帶訪客進屋,連在大樓內拍攝任何照片、影片也是嚴格禁止。門禁森嚴的大樓裡,只有同樣來打工看管空房的女孩英格麗對茱兒友善以待,然而,才過了幾天,英格麗卻失蹤了,茱兒尋找她下落的同時,意外查出了巴塞羅繆大廈的各種恐怖往事:

二十世紀初,興建大廈的醫師在此跳樓自殺,
西班牙流感肆虐期間,住戶爆發群聚感染、大量死亡,
沉迷邪教的貴婦住戶將女傭開膛剖肚,企圖向惡魔獻祭以換取永生,
住進大廈打工換宿的年輕人,更是一個接一個消失無蹤。

茱兒嚇得魂不附體,決定不惜毀約賠款也要立刻逃離這棟陰宅,但她一衝出大門,就在一聲砰然巨響中失去了意識,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竟然又置身於大廈裡一個上鎖的房間。

這是靈異作祟、時空迴圈,或是巴塞羅繆大廈還有著更多她尚未知曉的駭人祕密……?

 

┤推薦好評讚譽├

「想找一本讓你過了午夜還嚇到不敢睡的懸疑小說嗎?萊利‧塞傑的《請把門鎖好》就是絕佳選擇。」──史蒂芬‧金

「萊利‧塞傑目前的最優秀作品,詭譎且風格獨具,從第一頁開始、到令人震驚的逆轉結局為止,都緊緊擄獲我的心。」──克里斯蒂娜.艾格,《銀行家的妻子》作者

「巴塞羅繆大廈是一棟充滿恐怖祕密的大樓,每條陰暗的走廊上都有驚人的轉折和懾人的意外。現在鎖門已經太晚了──恐怖的東西早就進了房子裡。我的年度最愛驚悚小說!」──R. L.史坦恩,《雞皮疙瘩》系列小說作者

「可讀性極高的驚悚小說……立基於恐怖小說大師艾拉‧列文的情節典型,並做出機智巧妙的變奏。」──《出版人週刊》

「作者以高超技巧串連陰氣森森的事件和詭譎神祕的情節發展,並加入了社會批判的元素、設計了出人意料的結尾,層次遠在普通恐怖作品之上。」──《華爾街日報》

「比《失嬰記》更令人毛骨悚然、信以為真。塞傑營造出陰沉幽暗的氣氛,如同在深夜裡,就連再小的東西都能引起極致的恐懼。」──美聯社

「塞傑交出了一部心理層次豐富、驚嚇度十足、又令人不忍放下的驚悚小說......角色討喜、文筆出色、情節逆轉恰到好處……史蒂芬‧金和吉莉安‧弗琳的書迷必讀。」──《圖書館期刊》

「這是塞傑第三本重新詮釋經典恐怖文類元素的作品,也是一部緊緊抓住讀者目光的驚悚小說。」──《書單》

「如果你喜歡帶有超自然恐怖成份的驚悚小說,你一定會愛上萊利‧塞傑的新書《請把門鎖好》……峰迴路轉的懸疑令人無法預測。」──Buzzfeed

 

  作者簡介  
萊利.塞傑Riley Sager
出生於美國賓州,目前住在紐澤西州的普林斯頓。他曾經擔任記者、編輯與平面設計師,目前是全職作家。他以此筆名發表的第一部作品《最後的女孩》在美國市場和全球各地均創下銷售佳績,被史蒂芬‧金列為「二○一七年最佳驚悚小說」。他接續推出的《那年夏天的謊言》和《請把門鎖好》等新作更連番空降《紐約時報》暢銷排行榜,總計共售出二十五國外語版權,且每本新書都迅速授權影視改編。
除了寫作,他的興趣還包括閱讀、烹飪。如果可以的話,他希望能多看幾部電影。他最喜歡的電影是《後窗》和《大白鯊》,但老實說應該是《歡樂滿人間》。而影響他最深的兩部電影則是迪士尼的《小鹿斑比》和希區考克的《北西北》,他從這兩部迥然不同的作品獲得無限靈感啟發,並創造出自己獨特的寫作風格。

 

  譯者簡介  
林零
淡江大學英文系畢。偽台北人,浮沉出版業,熱愛小說。喜歡黑貓、慢跑,以及一人旅行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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