懷著這種想法,我起身清掉煙斗裡的灰,準備靜待事情發展。丟了條毛毯在動也不動的福爾摩斯身上,調暗檯燈後,我不禁也在黑暗中進入夢鄉。不確定過了多久。至少一兩個小時吧?福爾摩斯移動的噪音吵醒了我。我睜開眼睛,不記得自己在哪裡,發生了什麼事。然後,福爾摩斯也醒了。有一陣子,他面無表情地打量四週,看得出來他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。他是不是連昨晚怎樣來到這兒的都不記得了?

「煙斗和酒杯,欸,華生?」他心滿意足的對我打了個大呵欠。「在溼冷的春夜,沒什麼比這兩樣東西更棒了。你是不是也像我,不知不覺投入了睡神的懷抱?」我承認自己似乎也睡著了,然後鼓起勇氣追問他更多關於莫里亞提教授的事。

福爾摩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。「誰?」

我試著解釋在白蘭地的酒力發作前,我們正坐在壁爐前討論這個人。

「胡說。」他不耐煩地回答。「我們談的是溫伍德.瑞德(Windwood Reade)的《人的苦難》。」他皺眉,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。「如果你記得的和我不一樣。我只能說,你的白蘭地酒精濃度一定比它瓶子上寫的高得多。」

我向他道歉,不甘願地承認那段記憶可能是我想像出來的。沒兩句話後,福爾摩斯便起身離開,完全不顧我提出凌晨三點外頭太冷的抗議。

「冷冽的夜間空氣對我反而好,老朋友。況且,說起倫敦夜行,沒人比我更有經驗了。代我謝謝華生太太的招待,她真週到。」

我提醒他我太太還在鄉下訪友,他眼神銳利地注視我好一陣子,然後點點頭,一邊嘟囔著白蘭地濃度標示不實,一邊離開。

我憂心忡忡地鎖上門,回到臥室。本來我已經動手寬衣,卻改變主意,反而將雙手放在膝蓋,在早已沒有火的臥室壁爐前坐下。

一開始,我甚至相信福爾摩斯說的才是真的。他在深夜來訪,我們一起抽煙斗,喝了幾杯白蘭地,我以為我們談的是莫里亞提教授,而實際上,我們談的是完全不相關的藝文話題。可能嗎?以我目前精疲力竭的情況,頭腦根本無法清楚思考。

我回到「幻想」的場景(如果真是我在幻想的話)──問診室,仔細檢查窗。百葉窗的確被密密地關上了。問題是,誰關上的?像我記憶中那樣,是福爾摩斯關的?還是根本是我自己?坐回辦公椅,我假裝自己是在貝格街客廳聆聽客戶說辭的福爾摩斯,試著回想今晚對話的每一個細節,試著質詢自己。

「有沒有什麼事,是在你們兩個醒過來,他提到白蘭地之前,你們聊過的?任何你確定在你們睡著前聊過的事?」

「沒有,我想不出來,嗯,等一下,有了。我記得了!」

「太棒了,華生,幹好!」福爾摩斯常稱讚我的話傳入耳中,只不過這次是我自己的聲音。

「他一進問診室就問我瑪莉在嗎。我告訴他她出門訪友,現在只剩我們兩個。可是在我們睡起來後,他離開前還要我謝謝她的招待。我再次告訴他瑪莉不在家,他似乎大吃一驚。他不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了。」

「你確定你已經告訴過他了?」

「喔,是的,很確定。」居然問這麼簡單的問題,真讓我不高興。

「那麼,有沒有可能,既然我們都喝了酒,因為受到白蘭地的影響,他才會忘記,忘記你提過這件事?事實上,他要走時,不是就這樣說嗎?」

「對,可是……不,去你的!我們兩個並沒有醉到不醒人事啊!」

福爾摩斯到訪時,我其實就很累了。現在,更是精疲力盡。

該不會,連他的來訪都是我幻想出來的吧?

這個想法比之前的問題還要瘋狂。我不禁自己居然會問出這種問題。即使只是在腦子裡懷疑也不應該。我轉身離開窗邊,黎明的第一道光線射了進來。

他當然真的來過了。

兩個用過的酒杯還直挺挺地站在福爾摩斯和我坐過的地方。

 

 

第二天早晨梳洗完畢,下樓吃早餐。手上拿著報紙,卻因心有旁騖,同樣的問題又回來糾纏:我真的做了這些事嗎?還是,那也是幻想的一部份?

我實在受不了問題懸而未決,找到柯靈沃(Cullingworth請他在今天早上為我代班。他欣然應允後,我便招了一輛出租馬車,往貝格街前進。

當我付了車錢,站上熟悉的二二一B前的馬路時,我用力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氣,發現天氣仍然潮濕,然後我伸手按門鈴。房東哈德森太太幾乎馬上開了門。看到我,她似乎非常開心。

「哈德森太太,如果樓下來的人說他是莫里亞提教授。」一個尖銳但還聽得出是福爾摩斯的聲音從二樓傳來,「你就帶他上來,讓我好好修理他!聽到沒有,哈德森太太?」

「華生醫師,你看吧!」房東太太不高興地對我耳語。「他將自己關在上面,不肯吃飯,整天都關著窗,然後在晚上我閂了門,女佣都上床後,才偷偷溜出去……

「哈德森太太!」福爾摩斯又叫。

「我上去看看他。」我安慰地在她手上拍了幾下。雖然我一點信心也沒有。不過,好歹我現在知道莫里亞提真的存在。至少在福爾摩斯的腦袋裡。

「是誰?」我敲門後,福爾摩斯問。「是莫里亞提嗎?」

「是我,華生。」我回答。在我重覆了好幾次後,福爾摩斯總算不甘不願地將開打開一條縫,從門後瞇著眼睛打量我。

「你看,只有我在這兒。福爾摩斯,打開門,讓我進去。」

「沒那麼簡單。」他用腳抵住門的下緣。「你可能是化妝的。證明你是華生。」

「怎麼證明?」我哀嚎。一點都不知道要做些什麼,才能讓福爾摩斯滿意。

他想了一會兒。

「我將草收在哪裡?」他突然問。

「在你波斯拖鞋的鞋尖裡。」

這個正中紅心的答案顯然降低他的戒心,讓他接下來的聲調和緩許多。

「我的信件呢?」

「和折刀一起黏在壁爐架上。」

他嘟囔地同意。

「我們第一次見面時,我對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?」

「『我看得出,你阿富汗。』看在老天的份上,福爾摩斯!」我哀求他。

「很好,你可以進來了。」他終於滿意地回答。他挪開腳,拉開門,一把將我抓進去。我一踏入門檻,他馬上關上門,閂上好幾道閂子和門鎖。這些防禦措施,顯然是在我搬出去後才裝上的。我呆若木雞地看著他做完這些事,將耳朵貼在門板上,監聽外面的動靜。最後,他終於站直身體,轉向我,伸出手。

「原諒我對你的懷疑,華生。」他露出一個比較像以前的福爾摩斯的笑容。「我必須小心。為了摧毀我,你不曉得他們會耍出什麼花招。」

「你是說莫里亞提教授那幫人?」

「沒錯!」

我走進房裡,四下環顧。房間內看起來和我住在這兒時差不多,還是一樣亂。不過所有的窗帘和窗子全閂上了。我注意到百葉窗和以前不同,全被他換成了厚重金屬鑄成的特製品。然而,我能察覺到的改裝,也就只有這個和門上的多重扣鎖了。

請讓我省略掉這次痛心拜訪的其餘細節。總而言之,我看到太多的證據,看到古柯鹼已經對福爾摩斯的身心造成嚴重傷害。他再也不是我記憶裡的那個人了。

一個小時後,我離開了貝格街。到福爾摩斯的世界裡走一遭,證實了我之前的許多懷疑。我順手招來一輛出租馬車回家。

進門時,我還沒從發現福爾摩斯心智崩潰的驚嚇中恢復,腦筋一片混亂。女佣卻在這時告訴我,有人等著要見我。

「你沒告訴他,今早是柯靈沃醫師代班嗎?

「有,老爺,我說了。」她侷促不安地回答。「可是,那位先生堅持非見您不可。我沒辦法趕他走,只好讓他進去問診室等您。」

這實在是太過分了,我煩躁地想。正想出口抱怨時,女佣怯生生地將手上的拖盤遞到我面前。

「這是他的名片,老爺。」

我將白色的紙卡翻面。看到他的名字,我的手不禁微微顫抖,身體裡血液彷彿在瞬間全部凝結。上頭方方正正的印著:莫里亞提教授

 

《百分之七的溶液》

百分之七的溶液      
  
出版時間︰2011.10.18
作 者
尼可拉斯.梅爾Nicholas Meyer
定 價︰
260元


英國推理作家協會年度最佳小說金匕首獎
 

全球熱銷兩百萬冊、福迷與福學家公認的最佳仿作


福爾摩斯遭到襲擊!!
7%的邪惡配方打敗最聰明的腦袋 

名偵探的最大敵人──

是莫里亞提教授?

是聰明更勝一籌的福爾摩斯哥哥?

是被罵為背叛者的華生醫生?

還是,想要催眠名偵探的分析大師佛洛伊德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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