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了一週左右,兩位警探來找我談話。我當時正開著靜音看卡通,幾輛卡車圍著一輛頭戴粉紅牛仔帽、大顆流著卡通眼淚的同伴安慰他,忽然聽見有人敲門,緊接著一名頭髮斑白修剪整齊的男子探頭進來。
「托比嗎?」男子問道。我從他臉上的笑容立刻明白他不是醫師。我已經很了解醫師的笑是經過千錘百鍊的那種,堅決果斷、和你保持距離,清清楚楚讓你知道對話還有多久,但這傢伙笑得很真誠、很和善。「我們是警探,可以打擾你幾分鐘嗎?」
「喔,」我嚇了一跳。我其實不該驚訝,因為這件事遲早會扯到警察,但我當時心有旁騖,完全沒想到這一點。「當然,請進。」我摸到床側按鈕,吱吱嘎嘎讓自己身子坐直起來。
「謝啦,」那名警探說了一聲,隨即走進病房,拉了把椅子坐到床邊。他年約五十或五十出頭,身高至少一百八十公分,穿著略顯寬鬆的海軍藍西裝,感覺身材很結實,刀槍不入,有如石板刻出來的。他後面跟著一個男的,比他年輕,也比他瘦,薑黃色頭髮,身著有點時髦的棕褐色復古西裝。「我是蓋瑞.馬丁,這位是寇姆.班農,」黃髮男子背靠窗台朝我點了點頭。「我們正在調查你遇到的事故。你覺得如何?」
「還不錯,好多了。」
馬丁點點頭,側身打量我的下巴和太陽穴。我喜歡他像拳擊教練那樣正大光明、確確實實檢查我,而不是假裝不在意,然後趁他覺得我沒在看的時候偷瞄我幾眼。「你看起來確實好多了,只是醫師忙壞了。你還記得那天晚上見過我嗎?」
「不記得,」我困惑了兩秒才說。想到他們兩人那天晚上見過我,就讓我很不自在。誰曉得我當時是什麼狼狽樣。「你們當時也在?」
「只待了幾分鐘。我來醫院找醫師談一下,了解你的狀況。他們一度擔心救不了你。很高興你比他們想得更強壯。」
他有著壯漢的嗓音,說起話來語調輕快,帶著都柏林腔和一絲讓人放心的低沈。他又笑了。雖然明知丟臉,竟然對一個把我當正常人而不是病患、被害者或需要百般呵護的玻璃心看待的陌生男子感激到不行,但我還是忍不住報以微笑。「沒錯,我也覺得蠻高興的。」
「我們正全力追查是誰幹的,希望你能幫我們一點忙。我們不想給你造成壓力——」時髦西裝男在旁邊點頭附和。「我們可以等你出院,有辦法提供完整供詞再詳細問。現在我們只需要一點頭緒,你願意試試看嗎?」